对于今年64岁的老杨而言，最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可说是在生死线上走了好几遭。而且在广东省人民医院心外科、体外循环、ICU团队携手合作下，进行了一次最特殊的“搬家”。

        因为冠脉堵塞，他先是在当地医院心梗猝死，经医务人员竭力抢救，放置支架打通冠脉，他第一次被救回；可血管再通时，堵塞血液如同堰塞湖决堤般的冲击进入心脏血管后，又造成了其左心房和左心室之间的大门-二尖瓣被冲垮。左心血液严重返流、泵出血流极度匮乏，老杨快速进入心衰，不得不运用上了最高级的生命支持系统——ECMO代替衰弱异常的心脏开展工作。不手术修补，存活概率几近于零。

        “刚刚接到紧急会诊通知查看他的资料时，我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转运到省医心研所，立即开展手术修补或置换二尖瓣，其成功率也低于10%。”广东省人民医院心外科瓣膜及冠心病外科主任、医务处副处长黄焕雷主任医师表示，更何况，要将插满几乎全部生命支持体系管道的患者从当地医院转送到省医，这接近一百公里的遥远路途也需要履险蹈难，克服一个个致命关卡。

ECMO等生命维持设备被集纳在了一台推车上

        即便如此，在与心外科体外循环室主任周成斌、心外重症监护二科副主任罗丹东深入沟通后，他们还是决定放胆一搏。为了这不足10%的机会，将患者连带着成套ICU监护单元需要的沉重设备来一个乾坤挪移—火烧火燎却又步步小心的转送到广东省人民医院治疗。“带着ICU全套装备转运病患，我们曾经操作过一次，但那次距离要近得多。为了救下这条生命，我们还是决定再努力一次。”周成斌主任告诉南都记者。

突然转来的会诊单上

患者的生死已经系于一线

        一切故事，是从一张会诊单开始的。2022年12月9日晚间，刚刚下手术的黄焕雷收到了一张来自临近城区三甲医院发来的会诊单。患者急性心梗、猝死救回、冠脉开通后二尖瓣撕脱严重返流，心源性休克。

        “那是一张可以让心脏外科医生充满压迫感的会诊单：急性心肌梗死、心源性休克、心室颤动、二尖瓣脱垂并重度反流、急性肺水肿、呼吸衰竭、循环衰竭、肾功能衰竭、肝功能衰竭、消化道出血、冠脉血栓抽吸加支架植入术后、主动脉球囊反搏植入术后、体外膜肺（ECMO）植入术后、昏迷待排。”黄焕雷主任表示，这其中的单一一项就足以致命，而患者的致命威胁，超过10项。“除了心脏还在体外膜肺支撑下跳动，患者的其他核心功能几乎全被机器替代。”

        病人命悬一线，刚刚下手术的黄焕雷在向心研所所长陈寄梅教授、主管医疗的心外科副主任郭惠明教授进行简单汇报后，驱车近百公里来到了兄弟医院会诊这个危重得不能再危重的患者。

正常情况下，要维持患者的生命，起码需要如此复杂、庞大的医疗设备

        经过与首诊医生和家属沟通，黄焕雷明确了老杨病危的前因后果。冠心病十年长期药物治疗，发病前五天胸口剧痛后就医，在急诊出现了心跳呼吸骤停。当地医务人员扎实的急救功底，第一次将老杨从死亡线上拉回。

        紧急按照胸痛流程进行了冠脉开通、支架植入。可原本堵塞在冠脉里的血液在重新开通的那一刹那释放出了强大的冲击力，生生将二尖瓣冲毁，本应经由左心房进入左心室再泵往全身的血液大量回流，血液潴留在左心房加重临近肺脏的压力负担造成缺氧不说，心室的射血不足也让其开始快速进入心衰状态，呼吸困难、血氧低，双肺大量渗出快速呈现“白肺”。除了呼吸机，治疗团队很快就上了球囊反搏帮助恢复心脏搏动，但仍不足以支撑时，当地医护救治团队采用了最后的高级生命支持体系——ECMO。

这就是神秘的ECMO，体外人工魔肺了，体积可不小

        饶是如此，老杨的身体状况还是在全面崩盘中一步步滑向深渊，严重并发症摁下葫芦起来瓢般不断挑战着医护团队的处置能力。

        考虑到当地的软硬件条件与省医心研所存在一定差异，此时将患者转回省医进行外科手术治疗成了唯一的希望。“如此复杂的手术，成功几率小于10%。”

医学领域的重装转运

车里除了患者、医护，还有半吨ICU装备

        患者带着ECMO设备、球囊反机搏（体积很大）、呼吸机、肾功能靠CRRT（异常沉重)而且满身导管。即便在室内短距离挪动都得小心翼翼，寸步难行。更何况要转送到近百公里外的省医。可不转运，患者的存活几率为零。

        几位专家讨论到了当天深夜，依然决定为了那不足10%的生机放手一搏，准备于第二天开展这次医疗领域的“重装转运”，而且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转运救护车的空间本就有限，装载了身形不小的病患后空间就更小了。还要带着ECMO设备、球囊反搏机、呼吸机。还要考虑路途中潜在的断电风险，携带上备用电源和可能遭遇堵车时所需的两倍以上氧气……

        救护车狭小的空间还必须挤下李佳妮、陈尘两位医师和陈官映护师组成的转运小组，作为转运指挥官的周成斌主任只能自行搭车沿途护送。

狭窄的救护车内，挤满了3名医护，1名患者，和500多公斤的生命维持系统

        虽然患者的生命状况非常糟糕，但转运团队在充分评估后还是短暂停下了CRRT的支持，为车辆减少数百公斤的载重。在转运过程中克服了当地医院内部路面不平整，诸多沉重设备如何顺利进入电梯、过道和下坡路段等层次考验后。转运组终于将患者从当地医院ICU病床移动到了转运救护车上。球囊反搏设备拆解成依然能够运行了两个部分后，装进了车里，ECMO设备、多个输液泵、呼吸机也小心翼翼的进行了转移。近百公里的路途中，医护们时刻紧盯着各种设备参数，运维着设备以确保万无一失。

        出发时已经进入下午五点的晚高峰时段，晚上七点抵达省医时，一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的ECMO团队将患者连同转运担架车及多个设备移出救护车后这才长舒一口气。

        心外ICU的罗丹东主任和李杰护士长带领的医护团队开始了下一步腾挪，亦步亦趋谨小慎微的将患者、设备安稳送入ICU，直到最终患者安稳着床。这场最为特殊的转运工作才算结束。

        好在，一路无惊无险。

心脏不停跳下手术

从死神手中成功将不足10%变成了100%

        转入广东省人民医院心外ICU后，经过积极救治和密切监护，5天后老杨意识终于恢复清醒，能进行有指令性的微弱简单动作。清醒与否是决定是否手术治疗的关键因素。手术治疗马上被提上议事日程，决定第二天急诊手术。

        但这样一个病人，风险极高。由于患者血小板只有4万（正常10万以上），肝功能衰竭，如果采用正中开胸的方式进行体外循环手术，出血是一个必须面对的严峻问题。

        经过反复讨论，最终黄焕雷医师选择了技术要求高、难度大的全胸腔镜微创手术方式。这一手术方式只需要在右侧肋间开几个小孔，不用正中大切口，不用锯开胸骨和切断肋骨，可极大地降低出血风险，但因心衰肺水肿，肺很难塌陷手术视野会受到影响。虽然面临重重困难，最终黄焕雷医师还是选择了损伤小的微创手术方式，并力争修复二尖瓣。由于患者急性心梗和植入支架才几天，手术是采用心脏停跳还是不停跳又是必须考虑的问题，如果采用心脏停跳的方式，心肌损伤会进一步加重，而且支架容易堵塞；在心脏跳动下做心脏手术对于这个病人来说是最安全的，但难度又将是最大的。黄焕雷及整个心脏外科团队经过缜密的讨论，一个难度大安全性更高的手术方案逐步确定：在心脏不停跳基础上进行二尖瓣膜修复。

高度紧张而又环环紧密相扣的心脏不停跳手术

        12月16日，在紧锣密鼓的术前准备之后，老杨这一突破心脏外科极限的手术终于在无影灯下有序推进，当打开心脏后，其病变的严重性还是超出黄焕雷医师的意料：急性的心肌缺血，固定牵拉患者心脏二尖瓣的后组乳头肌全部断裂，就像降落伞一半的牵拉绳索根部全部断裂，并且原本韧性大的心脏肌肉变得像豆腐一样脆，难于在心脏内找到瓣膜固定需要的点位。

        换瓣相对容易，但要修复却难。可患者如果要活命，修复二尖瓣是最佳选择。为了确保手术成功，黄焕雷决定了最难的那条路—修复瓣膜。植入人工腱索、缝合脱垂的瓣叶、放置人工瓣膜成形环……患者的二尖瓣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解剖形态，最为关键的是保住了患者的瓣膜，二尖瓣成功修复，术中心脏彩超显示，二尖瓣功能好，只有微量反流。

        术后老杨的病情终于慢慢出现好转，顺利撤除了ECMO和主动脉内球囊反搏机，初步脱离了生命危险。

在40多名医护人员齐心合力的搬家和护理、治疗、手术下，老杨正在逐步好转

        为了这不足10%的生机，外科病房的何标川主任、臧鑫医生、朱家德医生、赵志宇医生、麻醉科柴云飞和梁杰贤主任及黄小聪医生、体外循环周成斌主任及团队成员李佳妮、陈尘和陈官映、手术室护理、以及ICU罗丹东主任和李杰护士长带领的相应医护人员先后不下40人参与了救治。

        “而且选择的二尖瓣修复可以有效减少患者血栓栓塞和出血的风险。对他后期的康复、生活质量也是有着更大帮助。”黄焕雷表示道。

        结果正如专家团队预想的那样，老杨正在一步步好起来。

来源：南方都市报app